艰难的逃荒路 逃荒的人流都往南走,扶老携幼,前呼后拥,熙熙攘攘拉起一支不整的队伍。春风狂吼着,体壮的男人还艰难挣扎着行走;老人和孩子就苦了,一阵大风就吹倒一大串,有的滚到五、六尺深的壕沟里。壕沟是国民党兵为抵抗解放军的进攻沿公路挖的。我们干脆沿沟底走,虽然看不见前面,却可避风。一阵大风吹过,沙尘从沟上撒下来,大伙都成了泥猴。眼睛里刮进沙子是常事,眼泪流下来用手一抹,个个变成了小花脸。 我们交替经过解放区和国民党控制区,不一样的遭遇,让我们幼小的心灵就能分辨出亲与疏。无论是解放区还是国统区,怕难民中混有间细,都要进行检查。国民党兵检查时总要顺手抢难民的东西,不服保准用枪托打你;在解放区不是由解放军检查,而是由妇女会查。解放军还给难民准备热腾腾的高粮米饭。我、哥哥和表哥路过解放区时就唱在张家口时学的歌:“八路好,八路强,八路军打仗为老乡。八路军抗战八年整,八路军为咱们打虎狼……” 妹妹太小实在走不动,妈妈咬牙花钱搭马车让我们坐;她自己艰难地在后面走。马车走得快,一会功夫就把妈妈拉没影了。妹妹看不到妈妈,就哭喊要找妈妈,我也跟着哭。那悲声至今还萦绕在我耳边,一回想起就要流眼泪。我是在领会伟大的母爱呀。 仅保住的一点钱全花光了,沿途只好讨饭。要来一点稀饭,母亲让我们吃干的,她就喝点稀汤;有时,汤喝光了,我们还喊饿,母亲只好求人家再给点米汤。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兄、妹体会更深着一层。 我们走了多久现在是记不清了,这天我们走到了锦州市郊。这里仍由国民党兵占领着,我们看到一群国民党兵端着枪从人群旁冲过,说是去抵抗解放军。有好几次路边丢有死人的头盖骨,吓得孩子们赶紧躲到大人身旁。又走了没多远流经锦州边上的大凌河横在了难民的面前。钢铁大桥已经被炸毁,钢梁扭曲地悬吊在断残的桥墩上。枕木完全没有了,只有弯曲变形的铁轨还连接着两岸。要想过河,就要壮着胆子,冒险卧在铁轨上爬过去;小孩和胆小的人只能望桥兴叹。当地的壮汉子发明一种挣钱的方法:把要过河的人绑在自己背上,并嘱咐被背的人紧紧地搂住他,他轻车熟路地扒着铁轨攀过去。过河的难民很多,他们的生意真挺红火。妈妈先让人把哥哥背过去,然后背妹妹,这样妹妹两边都有人照应;最后才轮到我,妈妈把我放在一块水泥墩子上,嘱咐我老老实实呆在那里,不要乱跑。我闲着没事自寻乐子,想跳到另一个烂水泥块上去。一不小心踩空了脚,从高高的水泥墩上掉下去,头碰在石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这时妈妈要安排我过河,却找不到我,让妈妈又担了好大的心。要知道在那混乱的时局,小孩被拐的事常有发生。等我也由人背上后,妈妈背上背着包袱自己爬过铁轨。现在回想起妈妈一个年轻女人负着那么重的担子,是多么坚强,体现了多么伟大的母爱呀。 一路上大舅妈不住地埋愿大舅和我们搭伴,拖累了他们。在锦州又有火车通关里了,大舅托人作保在一家公司借了点钱。买了火车票,撇下我们,自己一家先走了。 我们和邵大舅一家困在了锦州再没有钱买吃的了。孩子们不知大人的难处,不住地喊饿。母亲拿出一条包袱皮,换了一斤干豆腐皮,八、九口人各分上一小条。 天不绝人,听说有一趟难民专列,又给大家带来一线希望。聚在锦州的难民人山人海,混乱嘈杂,大人的喊叫声,孩子的哭闹声交织成一曲悲惨的乐章。难民车是板车和槽车,还没停稳就有胆大的人往上爬,抢占有利位置。火车停稳时车已经满满地了,我们都小谁自己也挤不动,爬不上去。多亏一起患难的邵大舅跑前跑后,帮母亲抱这个,拖那个,总算把我们兄妹都送上了火车。 火车直达山海关,结束了我们的逃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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