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的家
玉莲的家住在城内一条老巷子里. 巷子深处有一座向阳的院落, 那院门的黑漆久经风雨,早已斑驳脱落, 露出了木头的花纹和缝隙, 大门两旁有-对石鼓, 鼓顶被人们摸得光溜溜的, 显得油光水滑,石鼓两面一面雕刻的鲤鱼戏莲, 另一面表现是松鹤延年的浮雕, 极精致的. 院门额上用石灰粉的方框内有用魏书题写的” 怡園” 二字, 彰显得院主人怡情悦性, 风雅洒脱的个性.
原来这座院子是玉莲父祖辈的祖业, 先辈门从乡下来到城里,历经几代人的苦心经营,千辛万苦才在城里扎下根基, 临街有铺面, 背街有作坊, 到玉莲的父亲手里又置下这份产业. 虽算不上家大业大, 却也是殷实人家. 想不到 到共产党来了, 玉莲的父亲被划为不法资本家, 这座院子被没收, 所有的产业被"公私合营",老人家被安排到蔬菜公司属下一间卖盐的店里做职员, 每月依靠微薄的薪水和六元钱的股金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我走进院内, 发现原先的那面照壁不见啦,一眼就可以看到院 内。
我幼年时随家父到过这里,那时这面照壁还完好无损,五丶六尺宽的壁面上雕塑着龙凤呈祥的浮雕,四角是四只蝙蝠,中间是一个圆圆的福字,是那种形似剪纸的福字.照壁座落在两尺多高的青石基石上,基石的四周也雕刻着绪如八仙过海,刘海戏蟾,蟠桃献寿之类的故事.想必这些美好的艺术品因为是封资修的东西,早在文革初期就被拆毁掉了.院 中央的楼房前挂着xx居委会醒目的招牌, 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两旁各有一方用整块石头雕锉的大水池, 那是过去富人家用作消防灭火的水池. 乌黑的水面上漂浮着枯叶和纸片,几株桂花树刚刚吐露出新芽, 却被这里的居民牵扯的绳索挂满了内衣汗衫之类, 从左手边转过中间的楼房, 后面几间低矮的平房, 是玉莲父母的住处,阶石下有两株冬青树, 屋的转角处有一棚茂盛的葡萄架, 玉莲的母亲正在廊坊下收拾着什么, 见到我立即 起身迎着, 进屋看到玉莲的父亲躺坐在木椅上, 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见到我只微微地挥挥手, 让我坐下. 老太太告诉我老头子下肢已经瘫痪动不得, 每天只能坐到门口晒晒太阳看看书报, 无聊地打发着生命.
原来老人家在1970年的一打三反政治运动中被集中学习, 这次重点是打击现行反革命、反对贪污盗窃、反对投机倒把、反对铺张浪费.在学习班上有人要他交待从50年代到70年代十几年中在公家那里贪污占用了多少手纸的事. 只因老人家在中年之后得了个痔疮病, 以后又没认真治疗, 每次大便后那肛门要用手托才能送进肛内. 那时店子里卖盐都是用纸做包装, 老人家每次去大便, 随手就拿一叠纸方便, 这么多年也没听到什么议论, 谁知这次运动来了, 却成了不法资本家多占多用的罪证, 用日积月累的算法算出成本来那真真是吓了一大跳, 学习班上采取面对面丶背靠背的检举揭发, 你一言我一语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 一下子竟成了地主资产阶级反攻倒算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地步, 把个年近退休的花甲老人采取吊半边猪, 坐土飞机的酷刑, 折磨得不成人形, 老人万念俱灰, 一时想不开, 夜深人静, 趁看守的不注意, 爬上高高的围墙, 想从那里跳下去自尽, 谁知老天爷不收, 这一跤却摔断背脊骨, 到落下个终身残疾.
我把玉莲的信给了老人,.在我喝茶的片刻, 我留意到了老爷子看信时不时的取下眼镜, 用条手绢擦拭着从那灰白色眼睛中流出的混浊的泪水. 我不明白, 玉莲叫我带的口信说在乡下一切都好, 怎么老人家看了信以后却显得很伤心呢? 老太太又问了我几件平常的事, 我都一一作答, 看看临近中午, 我不想过多打扰人家, 怀着郁闷的心情离开了那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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