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朋友开了一家大众浴池,约我去洗澡,并告诉我他请了一位很不错的搓澡师傅,他知道我喜欢搓澡,逢洗必搓,它不仅能去掉你身上的污垢,更主要的是那种舒服的感觉决不亚于保健按摩。 我简单的冲洗了一下,便躺在了搓澡床上。搓澡师傅的手法的确很娴熟,轻重有度,节奏舒缓,可当我无意间与他的目光对视的时候,我猛的坐了起来,可又被他轻轻的按倒,他微笑的对我说:“躺下别动,你现在是我的客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竟如此的祥和、亲切,只是他那张让人敬畏的面孔多了一些皱褶和沧桑。 他是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位领导,一个大型国有企业的副厂长,处级干部,并帮助我完成了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并且决定了我今后发展道路的重大转折。 他性格倔强,刚直不阿,为人正派,脸上从无笑容。我曾经以他为原型写了一篇“我的领路人”的报告文学,并刊登在当地的一家《综合文学》杂志上,还被许多家刊物转载。 他还是那样的倔强,不让我说话,甚至不允许我提任何问题,他一边有节奏的给我搓澡一边问我一些问题:现在干什么工作,顺不顺心,今年多大年纪,诸如此类,等等。十几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他轻轻的拍了我一下,示意给我搓完了,并忙着去接待另一位客人,我心里酸酸的,真想问点什么,可我下意识的感到没有这种可能,边匆匆的穿上衣服,去找我的那位朋友,或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在朋友那得知,他原来工作的单位被南方的一个大企业兼并了,由于它的年龄偏大,新企业没有留用,政府给他办理了提前退休,和他同一单位的儿子也因为“专业不对口”下了岗,老伴几年前得了脑血栓,不能自理,虽然他以前当过领导,可由于他的廉洁,基本没什么积蓄。听到这里,一种感恩的心理驱使我要做点什么,我便与朋友商量,给他调换一个工作,让他做总领班,每月两千元工资由我出,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朋友欣然同意并答应他再给加500元。此时,我那种沉重、酸楚的心情似乎得到了一些缓解。 第二天,我那朋友突然来电话说,你那位领导辞职了。我忙驱车赶到朋友那,朋友告诉我:当朋友说要调整他的工作,并每月开2500工资时,他只说了一句“我只会搓澡”,便走了。 我感到很沮丧,我本想帮他,可却害得他没了工作,我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第二天,我又去了朋友那里,他给了我一个联系电话,可因欠费暂停使用,这茫茫人海去哪里找哇。我突然想起他临走时说的一句话;我只会搓澡。我似乎看到了希望,便驱车找了三十多家大众浴池,可还是没有找到,我真的有点泄气了,可他那张沧桑的面孔和从未见过的微笑总是在我的眼前浮现,我似乎感到了一种责任在悄悄的向我压来,或是一种良知的趋使让我无法放弃。情急之中,我忽然想到了他原来工作的单位,便驱车来到了单位的退休办,工作人员真的帮我找到了他的住址:广盛区、光华小区10号楼3单元204号。可当我拿着这个地址刚要走的时候,旁边坐着的一个老者突然说:“他已经不在那住了,他老伴有病后就把房子卖了,值点钱的东西都卖了”。我忙问:“那他现在住在哪”?那老者慢慢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他买了一个小平房,咳!像他这样的官现在太少了-------”。那老者絮叨着说。 这几年,城市的住房建设突飞猛进,市区的平房基本都扒没了,他总不至于到郊区去买房子吧?这可是大海里捞针,我又一次茫然了、甚至有些绝望了。 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他的一点消息,可我无时不在关注着他的踪影,这件事,成了我的一块心病,让我寝食不安。 世界本身就神幻莫测、光怪陆离,并有着许多的偶然性,也许我和他上辈子就有这段缘分,也许是上帝的有意安排。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几个朋友聚会,其中的一个朋友是搞房地产开发的,闲谈中他说:“前些天我在郊区的东河乡搞开发,碰到了一个老头,真他妈的倔,死活就是不搬,听说他以前还是一个处级干部。我无意中听到这,便忙问:“那老头姓啥”?“姓耿,都管他叫耿老倔”?我忙放下手里的杯子,一把拽起了那位朋友,不容分说的连拉带拽就往外走,其他几个人也都站了起来,都被我搞懵了。我一边拽那朋友一边说:“快走,你领我去找他”。在车上,我简单的说了说大致情况。 东河乡离市区足有十多公里,是城乡的结合部。 朋友领我来到了一个低矮的小平房面前说:“就是这家”。我急忙走了进去,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一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一个铺了一张黄色地板革的土炕,就占据了近一半的面积,炕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老太太,在他的枕头边放着杯子等一些杂物,这一定是他的老伴,我忙过去问:“你是耿大娘吧”?她看了看我,又把目光对准了我那朋友,显得很激动,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楚,我突然明白了,她一定是把我也当成搞动迁的了,我便和朋友急忙的离开了那个小平房。 我请朋友来到了一个小茶楼,我真的要与他好好的聊聊,我这朋友到也很看事,刚坐下,还没等我开口,他便急不可待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咋办就咋办”。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我就有了一个想法:我这朋友在市区有一处回迁楼,在那栋楼里给耿副厂长安排一个低楼层,60—70平米的房子。既然朋友如此爽快,我就把这个想法说了,并说:“这件事千万别说是我安排的,就说它符合特困户的标准,否则,他是不会接受的。另外,差价的部分你算一下,我给”。他听到这句话真的有点急了,“啪”的一拍桌子说:“你跟我谈钱,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就按你的意思办,我保证让他满意,就算我也做件好事,积点阴德”。 我那朋友的确讲究,不仅给安排了一个三层楼、68平米的房子,还给简单的装修了一下,并且还买了二手的电视、冰箱和一些简单的家具,把那倔老头感动得掉了眼泪,还作了一面题为“动迁千万户,真情暖人心”的锦旗挂在了朋友的办公室里,并写了一封感谢信刊登在当地的报纸上。为此,我那朋友非要请我吃饭,在酒桌上他对我说:“这些年,我竟看那些告状信了,都把我看麻木了,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写感谢信,这封信我总是看不够,那心情就是不一样,比在那数钱还舒服”。他端起酒杯,一边和我碰杯一边说:“真得谢谢你,你让我有了新的人生感悟”。我这个人从不愿欠别人的情,可这件事,我感到人情可欠大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轻松多了,他虽然损失了一些钱,可我却把他从钱堆里拽了出来,这也算是一种平衡吧。 一个多月后,我和朋友来到了耿副厂长家,对于我的到来,特别是与开发商一同到来,他有些吃惊,继而,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非常热情地招呼我们之后,便对我那朋友说:“你算一下,我还应该交多少钱,我给你打一个欠条,以后慢慢还”。我那朋友愣愣的看着我。这是我意料之中的,否则,他就不是“耿老倔”,不过我也早有准备,便从包里掏出两份合同和两个聘书:“耿厂长,你先看看这两份材料”。他随便的看了一眼问:“你这是啥意思”?我看了一眼还在那发愣的朋友,说:“这两份合同是你和你儿子到我公司工作的劳动合同,这两个聘书,一个是聘任你为公司的总经理,一个是聘任你儿子为公司的市场部经理,你儿子上大学学的专业就是市场营销,这可是专业对口。另外,按着公司的规定,如果你同意的话,你就是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这套住房就是公司高级管理人员的福利待遇,所以,你谁也不欠”。这时,他才认真的看那两份合同,看完后说:“我儿子没问题,明天就去报到,至于我,你得让我考虑一下”,这才是耿老倔的性格。临走时,我特别的说了一句:“耿厂长,我这可没有任何照顾你爷俩的意思,合同里写的很清楚,干不好,工钱照扣”。我这是有意的激他一下。 我和朋友出来后,刚要上车,我那朋友突然猛地拍了我一下,差点把我拍个跟头,并说:“没想到你这小子还真有一手,你猜当时我咋想的,我在那琢磨那面锦旗可咋往回送啊,特别是那封感谢信都登报纸了,也要不回来呀”。“我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有些悻悻的说。可他还是有点耽心“你这样的照顾他是不是有点过了,让他当总经理能行吗”。“这你放心,他肯定比我爹强,现在你想找象他这样的人,难了。再说了,我也只有这条路,他那倔劲你还没领教”? 第二天,爷俩一同来公司报到。 这一年,公司的效益那可是竹子开花节节高,7月末,就完成了全年的各项指标,预计利润较同期翻一番没问题。他们爷俩功不可没,当记首功。 我帮了他,是出于感恩,可他又帮了我,是出于回报,这种感恩与回报在一个“情”字间,良性的循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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