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城市，老人排队，几乎成了城市清晨一景。老人们集中在早市、超市、搞促销的药店门口、保健讲座现场等，大家互通信息，甚至扎堆赶起了场子。有人为领免费的礼品，有人为便宜，更多的人，在这些之外，还为了排遣寂寞。
12月24日，家住西安火车站附近的郑大妈起了个大早，5点就来到一家清真食堂。这里免费供应稀饭4年了。一碗粥下肚，郑大妈顿觉浑身热乎乎的，充满了能量，她快步走到火车站广场一个公交车站，去听一个保健讲座。更重要的是，可以免费领20个鸡蛋。 这个信息是她三天前在另一个保健讲座上得知的。两三年前开始，75岁的郑大妈不知不觉地开始了这种赶场子的生活，场子节假日时比较多，有时一天好几场，有时几天才一场。一个月下来，怎么说也得有五六场。 起了个大早，却空手而归 车来了，郑大妈从怀里取出老年证很熟练地刷了一下。车上有七八个乘客，沿途窗外，除了清洁工在扫马路外，行人并不多。 半小时后，郑大妈在土门一栋大楼前下车，按照讲座通知的地点，大妈刚进入旋转门，保安就用手指了一下电梯口，她领会地一笑，来到12楼会议室。 6点多，里面已经坐满了老人，郑大妈在后排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 讲座已经开始。老年人大多早起，所以，类似的讲座大都安排在早高峰之前这段时间。台上，授课的医生嗓门提高了。台下，郑大妈却小声问前排一位听讲座的老人，“今天发什么礼品？”对方疑惑地说，可能要买保健品才能领鸡蛋。郑大妈有点困惑，“广告单上不是说可免费领20个鸡蛋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掌声响起，授课医生给台下鞠了个躬，并说，需要购买保健品的请与前台小姐联系，两大盒保健品1500元，凭收据可以在前台领20个鸡蛋。 之后，几个身体肥胖的老人一手提着药盒子，另一只手拎着20个鸡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电梯。而绝大多数老人和郑大妈一样只是起了个大早，感受了一下这里的暖气，空手而归。 跟着“大部队”走，她们有经验 7点30分左右，郑大妈和十几位听讲座的“学友”快步走出大厦，又向一处公交车站奔去。这下到了早高峰，车上突然上来这么多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礼貌的年轻人赶紧给老人让座，但也有人显得不耐烦。虽然距老人们的目的地西门仅5站路，但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走了近一个小时，急得老人不停地看手表，埋怨交通太糟糕了。 车上，老姐妹们讨论着刚才听到的保健知识，但因为没有领到免费鸡蛋，大家还是很失望，认为这是忽悠老人。 目的地到了，刚才还有说有笑的老人们，一下车立刻变得陌生了许多，一路狂奔。华商报记者问郑大妈去哪儿？大妈说自己也不清楚是听讲座还是搞活动，都是跟着前面的“大部队”走，她们有经验。这里面有学问，领鸡蛋要先拿到号，去晚了就白来了。 有人打瞌睡，有人谈经验 跑在最前面的是位83岁的老奶奶。在公交车上时，老奶奶的声音比谁都大，跟姐妹们分享赶场子的那些事儿，哪个商场搞活动，能领到多少个鸡蛋等等。 郑大妈腿脚不灵活始终没赶上大部队，在西门外一处丁字口掉队了，老人急得要命，去哪儿了？ 老人环顾四方，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一家药店正在搞活动，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郑大妈没问青红皂白就挤进了队伍里。 不一会儿工夫，大部队来了，郑大妈好像见到了组织，问哪儿还搞活动呢。那位83岁的老奶奶用关中话说，“我不识字，小孙子把时间搞错了。人家今天不搞活动，白跑了。” 郑大妈显然是来晚了，看到前面排了这么多老人，担心自己能否领到鸡蛋。前排一位大妈说，妹子，今天只有50个号，你来迟了。我们几个老姐妹早上6点多就过来了。 的确像老人所说的，排队基本能反映出年龄结构，年龄越大，穿的棉衣越厚，也来得越早，年过八旬的老人就有好几位。 距发鸡蛋还有一个多小时，前排几个老人站在队伍里打瞌睡，后来者则滔滔不绝地闲聊。聊天内容大都是传授自己赶场子的经验，比方选择哪个节假日，超市什么时间打折多等。老人侃起来头头是道，里面真有不少学问。 在家呆着着急，还不如出来聊聊天 郑大妈说，队伍里很多老人都很熟悉，多是退休老人。尽管不会上网，智能手机操作起来也有点难，但并不影响信息传播。只要聚在一起，哪有讲座、哪儿搞活动，这么一说，就都知道了。 在这方面，郑大妈自认为经验丰富。她说，要长期关注大型超市、药店的活动信息，只要搞活动就会有礼品，起码能领到几个鸡蛋，比较靠谱。 当然上当受骗的也有。一位老人说，有一家投资公司宣传，存1万元，年底能领3600元利息。这时，旁边一位大妈赶紧站出来告诫大家要小心，她自己就花了6000多元买了一个洗脚盆，厂家说能治百病，但其实和家里的塑料盆没多大的区别，只是能调温度。 药店一位工作人员说，老人们平时省吃俭用，爱占一点小便宜，商家就是抓住了这个心理，送一点小礼品、几个鸡蛋，许多老人最终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这时，一位中年女子把车停在路边，跑过来拉着母亲回家，但母亲不肯，称排了几个小时的队，放弃太可惜了。女儿生气地说，家里没人接电话，就知道你又来领鸡蛋了，就为了这两个鸡蛋一旦病倒了谁来伺候？见状，旁边有老人走过来帮腔，“你就当母亲在和老姐妹玩，老人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队伍越排越长，聊天内容从赶场子到儿女家常等。一位大妈说自己平时很少睡懒觉，过去在家带孙子还充实些，现在孙子去外地了，老伴5年前走了，一个人在家很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经常和老姐妹们跑场子、排排队，大家聚在一起聊天也很好，活动结束还能领到几个鸡蛋。 小板凳算一个人头，这是“行规” 寒风中，有老人双手揣在袖筒里，衣帽把整个身子裹得紧紧的；有人站着跺脚；也有人实在撑不下去，当了逃兵。 老人们几乎人手一张广告单，尽管广告单被折叠得不成样子，但没哪个老人舍得丢弃，因为凭这个能领两个鸡蛋。广告单左下角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凭宣传彩页免费领取10元提货券+2个鸡蛋。这张广告单是此前一天领的，活动时间是今天早上9点30分。 在这支庞大的队伍周围，时常有发各种医药广告单的年轻人出现。只要见到发广告单的，老人们都会蜂拥而至，生怕错失良机。一位大妈手里就抓了几十张，她说拿回家当废纸每斤能卖6毛钱。 几百张广告单很快就发完了，年轻人到电瓶车取出一沓子广告单，赶往另一个场子。 坐在小板凳上的肖大妈手里拿着一个大布袋，里面放了两个干馍和一大堆广告单。老人说这个布袋子用处可大了，还可以用来装小板凳。我腿脚不利索，站久了双腿就疼得受不了，排队是需要时间的，没有小板凳很难撑下来。小板凳还有一项功能，可用来占位子，人暂时离开也不要紧，小板凳也算一个人头，这是排队的“行规”。 喜讯来了，纠结也来了 天实在太冷了，老人们不停地跺脚暖身。药店送来了中药熬制的汤药，老人喝过后脸色红润了许多。一名药店工作人员说，“老人们实在可怜，我早上7点半上班就看到门口有多位老人在排队等候了，每次店里搞活动都是这样的。” 9点左右，突然队伍里传来一个特大喜讯，距离这家药店不远处还有一家药店也在搞活动，那里可以领5个鸡蛋，比这家药店多三个。信息是一个有手机的老人发布的，她说刚接到老姐妹打来的电话，现在过去还有希望，前50名都能领到。 消息实在太突然了，有人开始犹豫，排在前面的更是左右为难，生怕两头都落空。不过，队伍很快就分解了，郑大妈和十几名队友立刻奔向另一个活动现场。 留下的老人，终于等到了9点30分的准时开场。这时，很多老人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以上。考虑到安全问题，药店每次发放4个号。因为几年前，旁边一家超市促销，一位70多岁的老人被踩踏死了。 拿到号的老人从南门进到最顶头，在一个柜台前先填写好自己的姓名，工作人员将广告单左下角剪下存底，顺手抓两个鸡蛋卷进广告单里。老人们小心翼翼地将鸡蛋放进布袋子里裹好，快步走出大门。一个场子，也算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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