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79年2月13日新疆和静的早晨。为什么这个日子记得那么清楚?因为这一天我要写遗书,不仅仅是我,我们全连每一个都要写。此时车里的几个战友正在埋头写着,看着眼前白色的信纸,仿佛变成了一朵朵含泪的白色小花,拿笔的手沉重的无法落下。此时的我这特别想念父母和亲人,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来到新疆第一线,准备和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一较高下。最担心的是母亲,假如他看到这封遗书,就意味着她唯一的儿子已经在战场上牺牲不能尽孝,她会有多痛?又如何能挺得过去?父亲虽是一名老军人,经历过无数次战友在战场上的牺牲,但这次不一样,折戟沙场是他的儿子,又该如何承受?还有当兵的姐姐上学的妹妹和女朋友。我知道我的战死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哀伤。
假如我牺牲了请将棉衣送交赵泽奇
心烦意乱的我站在坦克上,望着茫茫戈壁远处的雪山,18岁的人生就像电影画面在眼前一一展开,从童年的顽皮、少年的无知、15岁远离父母在农村当知青的艰苦,到从军的喜悦有了女朋友。虽然只有18岁,已经是当兵第三个年头变得成熟的车长。现在,责任大于烦恼,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而且还有3个战友需要自己带领,任何的消极情绪都会影响他们,一定要让全车充满希望充满自信,不去惧怕可能的死亡。自己的遗书内容不能让父母家人和女朋友为自己悲伤,而是让他们感到骄傲!
想到这,心绪渐渐平复快速书写,遗言并不长却饱含感情。遗书写完之后略作思考,决定把全车召集在一起看个车务会,会上我首先发言:
“我有一个建议,大家遗书虽然写完,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因为我们是一个整体,是共生死的兄弟,万一哪个牺牲了,其他战友要去完成牺牲战友的遗愿,照顾战友的父母。所以每个人要把自己的遗书读一下,让大家知道,让大家记住。大家是否同意?
几个先是一愣,随后异口同声的同意,看到战友们如释重负没有了后顾之忧,我的心才稍稍放下。我明白如果坦克被击中有可能全部牺牲,但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希望,有一个活着,其他就有被帮助的希望。
我首先读了自己的遗书,读完之后可以看到大家眼里的泪花在泛动,接着是炮长、驾驶员和小许。每一个人的遗书大家都在仔细听,认真记在心里,因为这是对活着的战友嘱托。奇怪的是当大家把各自遗书念完,眼中的泪水已经变成坚定的目光,我知道从此时起,我们四个人的心牢牢的凝聚在一起,不再惧怕死亡,而是勇敢地面对战争的来临。
恰在此时文书来到我们车前,通知将写好的遗书放在自己的旅行袋里,并给每人一个白布条,让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家庭地址,绑在旅行袋上,一旦牺牲,个人物品会寄回家中。另外让大家去剃光头。
连队湖北籍的林驾驶成为今天最忙碌的人,要把连队四十几号人剃成光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虽说剃光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赶上人多啊,而且其他人帮不上忙,原因就是连里理发推子只有一个。好在平时十分钟理一个现在只要两三分钟,特别逗得是,每理完一个,战友们就会去摸一下战友剃光的头,随即就是一片笑声。笑声多少可以缓解一下眼下的紧张气氛。几个小时过去,战友们头上的乌发全部掉落在地上,似乎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再见,随着一阵风,头发结成团不断地滚动着,消失在远处茫茫的戈壁。大家看着彼此锃亮的光头,意识到战争又迫近了许多,刚刚仅有的一点轻松转眼间又被眼前一个个光头又变得严肃起来,要知道战前的神经敏感又脆弱。
剃光头的军人
卫生队的医生卫生员提着药箱来到我们连验血型,连长赶紧让值班员集合队伍,当大家军容整齐立正站立,连长发话让大家一定要和卫生队认真配合好,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否则战场上没有牺牲,反而因输错血死亡就太不值得。大家明白了血型重要性,所以一个个盯着自己的血样完成全过程,不敢有丝毫马虎。文书拿着全连花名册在后面认真记录着血型,反复核对。我将自己的血型认真地写在领章背面,部队代号36110部队89分队,姓名谢军,血型A。此时上战场前该做得都已经完成,心情骤然轻松许多。而就在这时,连长找到我下了一个命令:
当年的领章
“谢军,从今天起你调任营指挥排指挥二车任车长,由教导员直接领导。你和我在一个车两年多,虽然我不想让你走,但是营指挥排更需要你。教导员找我调换车长,我第一个想到你,虽然你在连指一车当车长只有1年,但是管理训练都走在全连前面。而现在指挥排那更锻炼人,好好干!我看好你。”
我从当兵开始就和连长一个车,同车训练两年多,既是嫡系又特别聊得来,再就是已经配合默契的同车战友,工作刚刚有些起色就要调离,心中有许多不舍。我们车是连队的标兵车,战友们相互熟悉非常支持我工作。而营指挥排是由原师部调来,完全陌生,而且全是老兵,带好他们是一个问题,但当兵就要执行命令,还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回到车里将我调出的命令告诉了同车战友,大家都不愿意我离开,但这是命令。和新到的连指一车车长交接完毕,拿起背包走向指挥排那辆坦克。
营指挥二车都是老兵,军龄都比我长,即使二炮手也比我当兵早一年,我真是一个非常年轻的车长。如何带好这个车迅速形成战斗力?我心里还真有带兵法宝,原因就是父亲到部队对我的点拨。父亲来部队看我时将他在抗美援朝带兵的经验告诉我:
“这带兵说难很难,说容易也很容易,比如晚上干部查铺,给蹬被子的战士盖被子,这里就有带兵技巧。你知道在给战士盖好被子之前一定要先捅醒他再盖,目的就是让战士知道是你给他盖得被子,他会感动努力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如果你盖被子不让他知道,你的政治工作就等于白做。记住!带兵重在交心。”
干部查铺
我曾好奇问谁教得父亲?父亲哈哈一笑说是军政大学的教员,经实践检验效果奇好。想到这,觉得通过念遗书可以增加新车的凝聚力,拉进彼此的信任,而刚刚在自己原来的车已经证明这一点。这第一炮开好了,后面就好办了。
果然如我所料,大家对我这个年轻的新车长念遗书帮助牺牲战友做法非常认同,关系一下子近了许多。因为是一级战备期间,大家都住在坦克车上,而睡觉最好的地方是坦克战斗室,虽然空间狭小只能睡两个人,但是无风比外面暖和,我决定让炮长驾驶员睡在里面,虽然他俩谦让一番,但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而我和二炮手将坦克篷布铺在坦克后面的发动机上,垫上褥子睡在上面,仰望着星空聊着天,了解到二炮手的家境入伍后的情况,也说说自己的经历,很快就和二炮手熟悉起来。虽然在坦克车上睡觉非常寒冷有时还有风,但战友看到我做表率心里是暖的,其实也是当车长应该做得,只有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专业上让大家信服,老兵才愿意服从。不过这风餐露宿还别有一番情趣,空气清新数星星,以至于今天都不曾忘记。
睡在坦克上的坦克兵
在接下来几天,大家认同了我这个车长,都愿意听我指挥,我建议利用待命时间在车上搞协同,大家一致赞同。通过一起训练磨合,大家有了信心,明显的和我刚来不同,战斗力有了明显提升。也了解大家的个人技术配合程度,一旦战争打响,做到心中有数有备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