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鴳雀 于 2021-12-14 10:52 编辑
当晴岚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就是人稍微矮一点。晴岚的爸爸决定不当村支书下海经商。常去苏州、杭州出差谈生意。带回苏州刺绣公主扇,亮闪闪的锦缎公主裙,杭州白娘娘小青青撑过的五彩纸伞,还有彩色动物香橡皮和有十八个按键的铅笔盒。晴岚很神气。夏天穿着公主裙拿着公主扇,雨天打着五彩纸伞,穿着低帮红套鞋。时常有意无意将香橡皮,按键铅笔盒越过三八线。有一回,晴岚和同学上青浦县城玩,路过一家冰激凌店,见到五颜六色的冰激凌新奇极了,记得朱家角老街只有四分一根冰棒和八分一根雪糕。同学忍不住上前问,那个绿色什么味道,那个红色呢?售货员哼了一声,乡下人买不起少问。晴岚回家告诉了爸爸。下一个周末,爸爸带晴岚找到那家冰激凌店,指着五颜六色的冰激凌对售货员说各来一根。那天,晴岚手里捧着五个冰激凌,东吃一口西吃一口,把脸都吃花了。晴岚愈发神气了。
五年级期末考试,晴岚又考了全班第一。她领了一堆奖状,打算回去好好显摆一下。走到放生桥口,有个邻居慌里慌张见面便说,晴岚,你家出事了。晴岚赶紧回家,家里挤满了人,几个邻里大姨大妈正在安慰哭得稀里哗啦的妈妈。妈妈带着哭腔对着晴岚说,你爸你爸...晴岚急着问,怎么啦怎么啦?妈妈喘着说,你爸...你爸被许多来人带走了。晴岚忙问,怎么会怎么会?妈妈说,有人说你爸爸骗钱。当时晴岚不明白做生意资金链不能断,上家骗了爸爸的销售款,爸爸发不出货,下家就来堵门说爸爸骗子。晴岚想起以后没有了金闪闪的公主裙,绣了花的公主扇,没有了五颜六色的冰激凌,不能神气活现了,也跟着稀里哗啦哭开了。妈妈叫来了晴岚小时候的闺蜜福妞妞,福妞妞陪晴岚吃饭,陪晴岚睡觉,晴岚想想要哭,福妞妞陪着哭,晴岚有时发脾气,对着福妞妞大叫大嚷,福妞妞一声不响。福妞妞比晴岚明白,日子不会一帆风顺的,总有坎坎坷坷。福妞妞将自己的经验告诉晴岚,噩梦醒来是早晨,暴雨过后是晴天,发面蒸熟是馒头...晴岚静下心来想起爸爸做的生意是JC空气开关,她拿起爸爸放在家里的样品,拆开,见里面有个线圈绕着许多细细的铜丝。晴岚将铜丝松开,绕紧;松开绕紧。想起爸爸又去玩铜丝,松开绕紧...她想学会绕线圈,绕很多线圈,做很多空气开关,给那些带走爸爸的下家,让他们早点放爸爸回家...后来后来,晴岚大了,果真在崇明小工厂里绕漆包线是第一名。
要开学了福妞妞来送她。晴岚拉着福妞妞的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坐上公交车,稻田飞速向后退,泪眼婆娑中,朱家角景物模糊了。
到了学校,鴳雀跟在身后叫,晴岚,晴岚。晴岚转过身,傲然问,什么事?鴳雀说,没事。晴岚走了几步,鴳雀又叫,晴岚,晴岚。晴岚气汹汹地说,你瞎叫我的名字干嘛?鴳雀说,我妈不开心的时候,我爸也这样叫她名字,美君,美君,叫到她烦了,抓住我爸打一顿,心情就好了。晴岚说,神经病,你妈开不开心管我什么事?鴳雀低下头,像犯了错一样。晴岚不好意思:好了,鴳雀,你说说看,你妈妈为什么不开心?鴳雀说,因为我爸爸,我爸爸好久没回家了。有时候我妈妈吃饭吃到一半突然跑掉,或者半夜三更不睡觉,坐着发呆,我就知道,她又在怨我爸爸了。 你爸爸人呢?晴岚问。 鴳雀答:我爸爸前些年被打上右派,送到青浦乡下劳动改造去了 哦,你好可伶。晴岚同情地说。 我不可怜,我妈打我的时候,我就哇哇叫,还把口水涂在脸上冒充眼泪水,其实一点都不疼。我妈打完我就抱着我哭,说幸好有我这个小讨债,不然她就去跳青浦河。 晴岚噗嗤一笑说,可是我又不是你妈妈,可以打你一顿出出气。 鴳雀想了想说,可以的。我妈妈打我屁股,你是女同学,打男同学屁股不大好,要不,你打我手心,不要打得太重哦。 晴岚扯过鴳雀的耳朵,咕噜一句,尽瞎说。
晴岚听了鴳雀刚才一番话,心情豁然开朗:说好了,我现在好一点了,你可以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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