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社村放起了“红楼梦” 溧阳市老年大学电脑班班长 朱为人 好事来了 日前,我们知青聚会,有一朋友送了我一张当年我们在乡下放电影的照片。那情那景,犹如昨日,历历在目,特别是我在绸缪公社阴山大队东社村放映“红楼梦”的那些往事,更是萦绕心头,难以忘怀。 一九七八年十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我正在公社电影放映队的小办公室里忙碌着,准备着晚上下乡放电影的事。突然,公社史再根秘书叫我接电话,我丢下手头的工作,立马赶到了秘书办公室。电话是溧阳县影剧公司影片发行科的秦科长打来的,告诉我说,三天后排了一部“红楼梦”给我电影队,映期只有一天。临挂电话时秦科长还特地加了一句,你们可是全县第五家放这部电影的啊。好家伙,全县四十多个公社、场圃,新片一轮下来就要一个多月,我们名列第五,大好事啊。放下电话,我和史秘书两个人都十分高兴。 回到放映室,我把好消息告诉了队友老段。好事是来了,可接着烦恼也来了,四大名著之首的“红楼梦”电影,谁不想先睹为快啊,全公社这么多放映点,我们安排在那儿放映呢,我和老段认真地思考起来。记得当时农村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农民要吃顿猪肉也很困难,可条件再差,各个村、队,对我们放映员,就像对待“大头亲家公一样”,客气得不得了,招待得很热情。一般我们都在大队书记或生产队队长家里用餐,饭桌上有肉、豆腐、鸡蛋等,再烧几个刚从田地里采摘下来的素菜,有时还炒点黄豆、弄个花生米什么的做下酒菜。还有点小酒,那是溧阳酒厂生产的二两半装的形状像手榴弹的乙种白酒,一人一瓶。每人还给一包烟,那时候一般都是“飞马”、“ 南京”、难得也会有“大前门”。 每次饭后,我们按照规定,把二角钱和半斤粮票放在桌子上。吃完饭我们离开后,村、队干部大都会追到放映场上,把那两角钱和粮票又悄悄塞到我们俩的衣袋里。盛情难却,我们也就心照不宣,默默收下。两人思考再三,“红楼梦”电影的首映,就放在阴山大队的东社村。对此决定,史秘书也点头同意。 好事多磨 放映点定下来以后,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有序开展。 发送消息。为了及时把这一好消息带给东社的村民,我跑到了绸缪街上的供销社,在生产资料门市部,我找到了正在买化肥的东社生产队的社员们。大家听我一说,一个个高兴的跳了起来。二楞子问生产队的会计,红楼梦是什么意思,会计说,这你还不知道,就是一帮人在红楼里做梦呗,在场的社员听了,都大声笑了起来。后来队长对我说,那天社员们挑化肥,可来劲了,两百斤重的化肥,大家脚步轻松,七里远的路程,大家一个“嘣子”就到村上了。 保养机器。放映事宜通知下去以后,我和老段就开始保养机器。村上放电影,放映工作是不能出半点纰漏的,要是电影放到一半,因为机器故障停了下来了,那影响可就大了,所以准备工作来不得半点马虎。放映前一天,我们按照分工,他是发电机,我是放映机,我们精心地做起机器保养工作来:机器擦好了;新的零件换上;机油加好了,放映灯泡换了个最新的。万事俱备,只等着那天晚上开机放映了。 发出预告。放“红楼梦”的前一天,我们是在金星大队放映的战斗故事片《侦察兵》,片中主角王心刚帅得不得了,穿着国民党将官服,戴着白手套,摸摸大炮,发现有灰,大骂,太麻痹了……,吓得国民党兵低头哈腰。那时的我,年轻帅气,村里有的姑娘还叫我“小王心刚”呢。当晚电影放到最后一卷,我拿起话筒说:“观众同志们,今晚的电影是最后一卷了,散场后请大家路上注意安全,明天我们在东社村放映古装越剧片《红楼梦》,全公社只放一天,欢迎大家去看”。话刚说完,就引来场上一帮年轻人的叫好声。电影刚一放完,我们收拾一番后,东社村派来的五位精壮小伙子,就分别挑起放映机,抬着发电机,兴冲冲地往自己的村庄去了。 进城取片。根据县里的排片安排,放映当天,轮到我们进城取片了。早上六点钟,我坐上了绸缪开往溧阳城里的轮船。那时候乡下还没有通公路,轮船是老百姓的主要交通工具。那班轮船是早上五点从后周开过来的,六点到绸缪,七点到别桥,八点多钟能到达城里南门的轮船码头。船到城里后,我抓紧办了点事,简单吃了点东西,不到十点钟,就赶到了城中心的“人民电影院”后面的影剧公司办公楼,等待“红楼梦”影片的到来。 好事多磨 在办公室里喝喝茶,聊聊天,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一点。影片是从离城较近的后六公社电影队送过来,照理应该早就到了啊,我有点着急了,就问秦科长,怎么片子还没有到啊?当时规定,每天上午十一点前,各电影队要到公司换片,要不,路远的公社、场圃就来不及赶回去放电影了。如果误了事,那就是事故,要挨批评得。 秦科长也有点急了,拿起电话追问了起来。一问,后六那边出状况了。原来昨晚的电影一结束,机器被一个大队挑去,另一个大队则把《红楼梦》的放映片抢去藏起来了,理由是都要看“红楼梦。”我一听,急得直跺脚,今晚我们公社肯定放映“红楼梦”的啊,拿不到片子,那如何是好。 时近下午两点,再过半小时,后周轮船就要鸣笛起锚了。焦急等待,忧心忡忡,到了三点多钟,后六电影队的战友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横对不起竖对不起地说:公社的公安特派员陪放映员到村上,找大队干部做工作,最终把藏在社员家里的影片找到了,我就急忙送了过来。 片子终于到手,轮船却已经开走了。城里到东社村三十多里路,如不能及时赶回去,电影就放不成了,可村里的人已经纷纷到放映场放板凳、占位置了,周围几个村上的村民也陆续往东社村走来了。 对此突发情况,公司领导闻讯也着急起来。公司秘书马田洪说,小朱,你别急,我来想想办法,不知是否能成。他拎起电话,直接打到水上派出所,请求所长求援。所长说小汽艇刚从上黄出任务回来,汽艇驾驶员都准备下班了。马秘书和所长说明了原委,提出请他们的小汽艇送一下片子。所长也是个电影迷,听说乡下那么多村民在等着看电影,也深受感动,说,农民兄弟的事,我们应该帮一把的,于是把正准备离开的小汽艇驾驶员叫了回来。 有事情,找警察,还真是让人说对了。大喜过望的我拎着影片箱,和马秘书两人急急忙忙赶到了荷花桥旁的水上派出所。多话不说,直接上艇,一路上水花飞溅,直奔绸缪。 好事成真 到了绸缪已经六点多钟,天快黑了,我请父母赶紧烧饭给马秘书和驾驶员吃。那时候,圩乡的路不好走,也找不到自行车,就是有,天黑路难走,也不安全,情急之下,我拎着影片直奔东社村而去。紧急情况,我的长腿发挥了作用,我把片箱往肩上一放,迈腿就往放映场跑,近十里地,五十分钟不到就跑到了。 放眼望去,新做的场院上,密密麻麻都是人,估计有近二千观众,银幕反面刚收割完的稻田里也站满了人,少说也有几百人。由于人太多,一些观众干脆爬到了粗壮的泡桐树上,群众对文化生活的热爱和追求,真的令人感动。电影队的喇叭里,“小小竹排江中游”的曲子正在播放着,全场观众就等影片的到来了。 村上的几位干部早就在路口等了,看到我,赶快接过影片,口中叫着“让一让、让一让”,护着我直奔场中心的放映机旁。我顾不上吃晚饭,也没喝一口水,在放映机旁熟练地操作起来。挂片、装片,放映机马达一转,把机旁节节篙上的换片灯一关,一拧开关,一束光束直射银幕。银幕上,贾府大门缓缓打开,红楼梦三个大字迎面扑来,喇叭里响起优美的越剧旋律,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放映机在沙沙地转动着,影片的情节在不断推进。村里的二楞比较“吃哈啦”,占了个好位置,就坐在放映机的旁边。我只听得他边看、边轻声和边上的三丫头说,你看,红楼的排场多大,女的特别多也特别漂亮,连哭带笑的,真不明白她们生活条件这么好,可心情却是那么的差。他最后来了一句,有一点我是看明白了,就是当初会计跟我说的肯定不对,听到此,我也默默地笑了。放映中间,队长把一大碗饭,一大碗肉菜送到放映机旁。这时候,我才觉得有点累了、饿了,我端起饭碗,一边看着机器,一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乡村电影,丰富了枯燥的乡村生活,给乡亲们带来精神享受,也成了我知青生涯中一道抹不去的美丽风景。如今开展文化惠民,送戏下乡、送电影下乡活动,中老年人看的依然是津津有味。有时候,我真想再回到从前的绸缪、回到东社村,操起放映机,为村民们放一场电影,再感受一下农村人那特有的纯真和快乐。可惜,那激情的场面,宛如一串串烟花,燃放过后的灿烂,已消失在历史的天空中,留给人们的只是一种渴望,一份永不消失的记忆。 责任编辑:溧阳市老年大学老年教育研究室 陈廷芳 2020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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