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里一位不是“堡垒户”的老职工,到了那“闹人”的时节,又出手抓人了,他真心想请知青到他家喝酒。但是,又一次落空。
纵观他的“抓捕”史,几年来,从未有一次成功的,顶多是个“未遂”——有人答应了,但是,最终没去。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请客意愿为什么总是落空?按理说,知青有满足口福的需求,那老职工有满足不被边缘化的需求,很容易成交。但是,“原则问题是不能谈的”——我们也是有底线的。 实话实说,那老职工为人老实,请客也真诚,但就是有时聊天有点夸张。并且,遇有怀疑,还很固执地坚持。可能是因为这一点,给人留下了“不好聊天”的印象。
譬如,有一次在工间休息时聊天,他说他原先的农场,菜地里的豆角,最大的一根能长到18斤。
当然有人不信了,于是,他便说自己亲眼看到的。下边就没法聊了,你若再质疑,就等于质疑他的人格了。
是不是因为这印象,使得知青不敢去他家喝酒?你想,如果真的去了,再聊起“18斤大豆角”的事,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吃人家嘴短,人家请你,在人家的酒桌上,你能不同意? 让人想起了三口相声《扒马褂》,贪小便宜是会有“失节”的风险的。所以,就连最馋的人,也不敢冒险赴他的约。 另外,又想起了一个细节,可能也是大家不愿意上他家喝酒的原因——他很不会说话。 如有人说他有一句口头语:“抽根就抽根,抽根也白瞎!”这是在别人给他递烟时他说的话。是不是有点“不买账”的意思?其实,他的“真实意思表达”是:真不好意思,还让你给我烟抽! 记得那个时候,每当“堡垒户”请客的时节,他总会对知青说:“酒有,门儿(木耳)有……”这大概就是他在具体邀请某人之外、更广泛邀请更多的人喝酒吧?遗憾的是,大家都没真正接受过这邀请。他有口音,是山东还是河南的?把“木耳”说成是“门儿”。虽然酒没喝成,但后来老有人学他的口音,来活跃气氛。
对知青而言,喝酒,本来是好事,但就怕聊起类似“18斤大豆角”的事,肯定会出现僵局,肯定会“话不投机半句多”。围一桌子人喝闷酒,都不说话,都不接话,都没话说。那感觉是不是很怪异、也挺瘆人的?
我觉得,他只是不会说话。但不会说话,又怎么喝酒呢?喝酒的两大要素,就是酒和话(一人喝闷酒除外),有没有菜,都不要紧。可惜那老职工没想到这一层。所以,请知青喝酒这事,就总是徒劳无获。
善良又可悲的人!看来,性格和说话还真能决定着人的什么。不知那老职工后来怎么样了?写到这儿时,我觉得还是挺同情他的。
我说我没有堡垒户,其实也是不对的。在离开那片土地10年后,我第一次回去,就去了一位老职工家,那是一个大雪天。
当我到了小河西以后,进了屯子,转了好长时间没看见熟人。我脑子有点空,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我不知道要找谁?
当天回县城的班车已经没有了,我要在哪里吃晚饭?晚上又会在哪里睡?一连串的生存问题,有点发蒙。
好在过了会儿,想到了以前打渔排的刘师傅,他家好像在这里,于是找到他家。 他们一家热情地接待了我,为我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把热炕头让给我。
我来的消息可能传遍了屯子,我的老排长和一些熟人来看我,聊了许多,还送给我一些山货。 这些人也会让我去他们家,他们也应该是我潜在的“堡垒户”。
那以后的这些年,每当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就觉得暖暖的。 其实,每一个知青都有堡垒户,只要你愿意。
当你单独回访黑土地的时候,你去找谁落脚?你找谁,谁就是你的堡垒户。那家人,可以让你吃,让你住,送你山货。这不是堡垒户是什么?只要碰到你,任何人都会把你迎进他们的家门,热饭菜给你吃,热炕头给你睡。 你要去的地方,有你认识的人,这些人会热情接待你,真是一件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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