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 念

漫步孤岛

    母校耒函约稿，我正为选题之事犯难，好友朱XX说，何不写写有关语文学习方面的亊。这一提醒，引起我万千思绪。说起语文，脑子里马上浮现出鞠澄之先生和姚绍良先生的身影，他们是我们初中时的两位语文老师。
    一天，我们正在上鞠澄之先生的语文课，忽然教室后面传来了推门声，同学们好奇地向后张望：难道有人迟到不成？上鞠老师的课，可从来没有人迟到过。然而，果眞有人迟到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从他那睡眼惺忪和嘻皮笑脸中透露出的儿分歉意，我一眼看出，他准是早晨睡过了头。我暗自为他担心。大家都静望着鞠老师，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我心想，也许鞠老师会装作若无其事，继续他的讲课；也许他会发表一篇即兴演说，我的朋友难免要挨批了。可是，没有。只见鞠老师笑容满面，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姗姗来迟，笑容可掬”。话音刚落，同学们一个个都会心地笑了。鞠老师擅长说四字经，两句话生动而贴切地描绘出当时的情景，它包含双重含义：前一句表达老师的批评和责备，后一句则包含了理解和宽恕。鞠老师处理课堂突发事件的能力真是艺术高超！他无意让任何人在精神或情绪上受到伤害，又要让同学们从中记取教训，更不想浪费大家上课的宝贵时光。八个字，快速结束了课堂上这段意外的揷曲，凝重的氛围一下子又变得轻松自然。
    鞠老师的语文课激发起我们许多同学对文学的兴趣。学校图书馆成为我们最爱去的地方。我和同班同学朱元根也因为这种共同的爱好，而成为60多年来从未间断过的挚友。记得那段时间我们一起读了很多书，五四时期的名著不用说，几乎都看了。外国名著也看了不少。他喜欢看大部头，我则爱读短篇。朱元根不仅仅是看，而且动手写。我是他的第一个读者。在我们的一生中，这是唯一的对文学名著如饥似渴而狼吞虎咽的阶段。过了那个阶段，几乎再无缘与文学名著为伴。
    离开母校，一直在外地奔波，没有机会回故乡，也从未与母校老师有过书信往来，更谈不上谋面了。1982 年，父亲去世，我奔丧囘家。听弟弟说鞠澄之先生搬到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我立即前往探望。他躺在床上，看样子病得不轻。但一见到我，马上叫出我的名字，让我坐在他的床边。我们谈了不少事情，从他的个人命运遭遇谈到其他老师的境况。最令人难忘的是他提起我作文中的一些错误。我很诧异，为什么他还记得我的作文错误。莫非他有惊人的记忆力？我记得他有一个本子，封面上写了“东鳞西爪”四个大字。是不是他的“东鳞西爪”记录下我们的写作错误，否则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细节？从52年到82年，30年过去了，其间发生了多少大事。鞠老师呵，您怎么还记得我作文中的用词错误？ 鞠老师，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园丁，您记得您园中的一草一木，您常为草木的茁壮成长而喜形于色，您也为他们的不幸遭遇而牵肠挂肚。
    初三时，语文老师换成了姚绍良先生。他个头较高，性格开朗，谈吐诙谐风趣，举止潇洒自如。讲课時常常在教室中踱来踱去，仿佛在自家花园中散步，自言自语，悠然自得。兴致来了，他会旁征博引，古今中外，诗词歌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有一次谈到雪景的描写，他一口气引用了好多首。我特别喜欢其中的一首：
   天公丧母地丁忧，
   万里江山尽白头。
   明日太阳来作吊，
   家家檐下泪珠流。
    那时还不清楚此诗的来历，后来还是我弟弟恩溁和恩清告诉我此诗的出处。然而这首诗多么像姚老师的表达风格。我特别欣赏此诗所呈现的意境，词语的幽黙更令人陶醉。多少年来，无论身在何处，只要環顾四周，茫茫白雪，脑子里便蹦出这首小诗。 中学时喜欢写作文，每篇作文差不多都要花上七、八个小时。写好作文后最想读的，便是姚老师的评语。他写的一手好字，猛看上去，歪歪扭扭，但蒼劲有力，給人印象深刻。后来我知道这就是板桥体。每次问起，他总是戯称为娃娃体。姚老师的作文评语每篇都是洋洋洒洒三、四页。有一次我写了一篇散文诗＂钟声与時光＂，诗有3页，而姚老师的评语竟有6页。我不知道姚老师是怎么有那么多时间批阅学生的作文。当年的我，年幼无知，从未领悟老师改本子的辛劳；今天的我，只要估算一下每次评阅作文所花的时间，不能不为之震惊。特别是想到自己也是老师，还是一个所谓有特殊贡献的人，面对你们的黙黙耕耘，我除了羞愧无语，说不出心中是多么纠结。为什么你们能不分寒暑，不分晝夜地伏案批阅那些充满稚气的作文？难道您不知道休息？难道您不知道享受？听说您曾在办公室髙声朗读学生的作文，也曾听说您把学生的作文在同事中传阅。您为什么如此欣赏您的学生们的习作？难道阅读学生的作文更胜过名人的著作？日后，当我看到父母誇奖自己孩子的聪明过人之处，在旁人眼中那也许不值一提，我才明白个中原委。可是，谁会去指责父母的偏爱和过奖？在爱心的驱使下，谁又能控制得了那种情不自禁的真情流露？幼儿学步，父母常在一旁不遺余力的鼓劲，欢呼和鼓掌。你们的作文评语，不正是父母的欢呼，鼓气和喝釆。你们的学生们不也正是在你们的教诲和鼓励声中蹒跚学步到一步步学会走路。
    和鞠老师一样， 姚老师总是满腔热情鼓励同学习作。一次，有同学提议，何不出一个刊物，大家立即响应。我们找到姚老师，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他立马支持，答应为刊物撰稿。我们一群喜欢看书写作的人，纷纷加入。除了朱元根，还有李厚裕、曹松润、曹瑞骥，等等。不久，刊物出来了，刊名为“醒狮”，发刊词正是出自姚老师之手。依稀记得，文章釆用白话文，以一首古体诗开头，还以一首词收尾。姚老师的文章，绝非那种惯见的应酬文章，而是真心实意的支持，热情讴歌之作。
    两位语文老师性格不同，讲课风格各异，然而他们在对待同学，对待教学工作的態度上，却完全相同。今天，我仍有好多问题要请教老师。鞠老师，您的“东鳞西爪”中究竟记载何物，是学生习作中的错误统计，是您咬文嚼字的心得，还是您的教学体会？住家附近有家“四季恋”常年供应鲥鱼，每次就餐，我都乐意向客人们介绍泰州的鰣鱼，以及如何品味鰣鱼鳞。你的“东鳞”是不是指的就是鰣鱼鳞，如果是的话，那么“西爪”是否就是鳯爪？如今的我，多么想和您一起进歺，共同品尝一下“东鳞西爪”的滋味。姚老师，你满腹诗词，我退休后最喜爱的事，除了旅游、照相和摄影，便是搜集欣赏祖国山川河流的摄影佳作，还有世界各地的风光照片和幻灯片。多么想和您一起欣赏这些作品，听一听您朗读 “万里江山尽白头”之类的诗句，让我学会如何通过诗词更深刻地领会到美朮和诗词的共同之美，以及诗词写作和欣赏的奥秘。我了解，一个人审美境界的高低，直接影响到对客观事物的情趣，也影响到一个人精神世界的幸福和一生的生活质量。60多年过去了，当年只有14岁左右的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如今分散在祖国各地，他们有的搞雷达，有的搞医药，有的搞建筑，有的搞水利，有的搞古生物；他们有的当市长，有的当厂长，当校长；他们有的当老师，有的当工程师，有的当科研人员。他们都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他们为母校争光，为国家效力。虽然我们中没有人当作家，但是我们在工作和生活中都常使用你们帮我们精心打造的语文这个重要的工具。我们的成长是你们用心血澆灌出来的。你们像雕塑家对待自己的作品一样，精益求精，哪容得半点瑕疵。人说，孩子像奶妈，那么你们哺育的学生身上是否也折射出某些相似的影像，比如你们的热情，你们的幽默感，你们的严谨治学态度，你们的春蚕和蜡烛的奉献精神，你们一絲不苟，兢兢业业的工作作风。
    如今，多么想再看一看你们的身影，再读一读你们的评语。如果再有一次促膝谈心的机会，我有多少心里话要向你们倾诉！有朝一日，重返故乡，我们多么想在校史展览室中见到鞠澄之先生和姚绍良先生的照片和生平介绍。

阿强

欣赏漫步孤岛朋友的佳作 —— 思念

漫步孤岛

阿强 发表于 2019-5-26 12:59
欣赏漫步孤岛朋友的佳作 —— 思念

谢谢阿强师傅的来访，祝福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刘秋梅

漫步孤岛老师的散文[回忆录]佳作 〈思 念〉深受感动，从您对两位老师的回忆中可以看出老师对文学的爱好，真值得我学习。为老师佳作点赞！

沪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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