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出差途中的故事 为了查清调岸船员的政治历史、家庭出身以及社会关系,我们组织了一个十人小组,从市内到市外,从城市到农村,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 一九五九年五月初,我们一行四人从上海出发,途经舟山、宁波、黄岩、然后转到杭州,最后又从杭州转到江西一劳改农场,前后历时半个月。这短短的半个月,却给我人生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和抹不去的伤痕。 一路上从上海到杭州,市场供应一切都还正常。记得在黄岩的海门,俩人去饭店用餐,点了炒鳝丝、烧肚片等两荤、一素、一汤只化了一元多钱。到了杭州为加快工作进度,我们决定分开行动,我分工去江西。临别时同伴叫我买点饼干带着以防万一,我想我有粮票、钞票怕什么!于是就在半夜十点多上了从杭州到江西鹰潭的火车。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多到鹰潭后,去一家小饭店用餐 (注:所谓饭店简陋得不可想象 ,而且只供应中午一餐 ),店主说:“饭已卖完明天乘早”,我因坐了一夜火车感到有些劳累,也就饿着肚子就近找一家小旅馆休息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匆匆起来找到一个卖面条的小摊要了三两面条,这面条和我以前吃过的不一样,黑糊糊的吃到嘴里粗粗的难以下咽,我只好划了几口,剩下一半也就算了。第二天清晨五点多,我起床到街上找吃的,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粥摊要了两碗粥,一看又是黑糊糊的,原来是地瓜干粉掺上几粒米煮成的,我喝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就开始朝农场走。 从鹰潭市区到劳改农场相距六、七十里,没有公交车完全要靠步行。五月的江西农村正是百花盛开、春意昂然的大好季节。我一边走一边欣赏农村的美丽风光,虽然将近一整天没吃饱饭,但开始倒并没有特别饿的感觉。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农家屋顶上冒着袅袅炊烟,我想这下可有希望了。于是急匆匆朝冒烟的农家走去,一进门就看到地上放着两只大木桶,里面盛着满满两桶粥,尽管看上去很稀薄但却是白的,原来这是人民公社的食堂。我向管理人员说明来意后原以为可以饱餐一顿,可管理员的答复使我大失所望。下面是我们当时的对话: “同志,我是从上海出差路过此地,还没吃早饭,能否在你们食堂搭伙买两碗粥?” “不行,我们食堂不对外,只供给社员!” “我有全国粮票和人民币,你据实结算就是了” “ 那也不行,生产队就这么点口粮,给你吃了我们社员就没吃了,” "有粮票也不行吗?” “粮票在我们生产队没用,换不到口粮!” “你们江西日报上不是登着去年粮食大丰收,怎么粮食供应会这么紧张?” “是啊!丰收是丰收,但没像干部上报的那样多,可政府却按干部上报的数字收购,连我们的部分口粮也收购去了,所以……” “噢,原来如此!” 听了管理员的解释,我只好别转身继续往农场走。 这时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我生平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饿肚子的滋味。 当路过一条小河边,看到河边一棵桃树上结满了弹子大的桃子时,我摘了几棵往嘴里送,尽管味道既酸、又涩,但还是咽了下去。又走了一阵,看到麦田里的麦穗很壮实,大麦穗有刺不能吃,我就摘了几棵小麦穗含在嘴里嚼了起来,俗话说“饥不择食”,人到饥饿时果真如此。 经过七、八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到下午四点多,总算到了目的地。稍事休息后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没想到劳改农场的员工食堂比农村好得多,红烧肉、大米饭都可凭票敞开供应,几乎一整天没吃饱饭的我,急喉喉地买了四两饭和一盆红烧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耒,当我第一口吞咽时,忽然感到喉咙口剧痛,原来一路劳累加上口干没水喝,喉咙磨起了一个大血泡。吞咽时用力过猛,把血泡挤破并引发了急性咽炎,只得在农场医院里挂了两天针。 回沪后,在一次党的生活会上我原原本本地讲过这个故事,千万没想到这个“真实的故事”,成了后来我被打倒的第一发“重磅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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