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 血 记 (下)
场部没有血库,或者说血库告急,一中紧急召开全体教师会议,号召大家伙为大老杨献血。几乎所有的知青教师全都报了名,三四十人齐刷刷地到场部医院捋袖验血。
医院先是少量抽了我们的血,涂在两片玻璃片上,在显微镜底下看,时而又举着玻璃片仰着头对着亮在看,让血滴在玻璃片上转着圈地看,说要过一会儿。咱也不懂,等着。过了能有半个多小时,说“妥了!”,两个人的血型与大老杨相符。这两个都是上海知青,一个是小丁老师,一个是我。
医生将小丁和我引到一间病房。那病房不大,冲着窗台的是一张小桌子,上面烂马其糟地堆放着饭盆啥的。小桌子的两边各是一张单人病床,大老杨就躺在其中一张病床上,挺老实,但也不像已经“走”了的样子,因为还喘着气。另一张病床空着。
医生要我先进来,让我躺下,头枕着被卷。他取出一管针筒,我捋起袖子他就扎上了。与此同时,大老杨的胳膊上也扎上了一枚针头。
医生从我的胳膊上抽了一管血,留着针头,马上就将装满鲜血的针筒接在大老杨的针头上,缓缓推注。推注完了又到我这边来抽血,抽满了又马上推注到大老杨的胳膊上。
如是者四,医生说抽了 200 CC 鲜血,我的感觉好像不止这个数。
一回在拔出针筒时有几滴血滴在我的胳膊上,我知道了“血,总是热的”是一句大实话。
小丁老师也被抽了 200 CC 鲜血。
从医院出来我回到学校抄上备课笔记拿了支粉笔就到课堂上瞎白话去了,没歇一口气。那天下午有我的两节课,小丁老师更厉害,那天他有三节课。
那年月我们都相信“活着干,死了算”,小车不倒只管推。
学校为了表彰小丁和我救死扶伤的义举,本着“精神鼓励为主,物质鼓励为辅”的原则,精神上在全体教师大会上予以口头表扬,另外,物质上特批学校鸡号卖给小丁和我共四只鸡和四斤鸡蛋,补补身子。后来鸡和蛋基本由几个知青老师一起“共产”举杯热闹了好几回。
小丁和我共 400 CC 的“童子血”,挽救了大老杨,大老杨奇迹般的起死回生,没有死在去北安的半道上。
还了阳的大老杨感激小丁和我的救命之恩(还有医生的全力抢救,他也暂时不想“走”了),一咬牙一跺脚,死活让他们家老蒯送小丁和我一人一罐广口瓶的大油(猪油),以聊表寸心。我们深知大老杨平日节俭死抠,吃他攒下的大油,于心何忍?所以抵死不要,他们家老蒯放下罐头就走了。
晚上我们打开一瓶看看,一股冲鼻的哈喇味差点没把我们熏死,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大油了,大老杨还当陈年酒似的珍藏着。趁着夜黑风高我们把两个罐头都偷偷地给拽出去老远。
那一年回家探亲我对母亲说了献血的事儿。深明大义的母亲舍不得身子骨最单薄的儿子自告奋勇献了血,良久未语;但当她得知病人抢救了过来,还是赞许道:
“积了大德了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