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父母入住燕郊的养护中心,并非仅仅出于经济选择,其中充满了多种因素的权衡和家庭社会伦理的冲突:
第一,母亲从来视养老院为畏途,乍一听我和妹妹的建议就大哭起来:“我生了她(朱玲),为她做这做那,她却不要我了!”还是父亲一番劝说,才阻止了母亲继续把我推向道德泥坑。
第二,父亲对养老机构的心理价位底线,就是他和母亲每月各4000元的退休金。他们学校向80岁以上者每人每月发放100元老年补助,逢年过节还给少许礼金。就医疗照料经费而言,他俩每人每月领取60元门诊费,只有大病住院,才可报销部分费用。因此,父亲频频强调量入为出,不愿购买专业照料服务。我只好算了一笔帐,他才更加清楚,这么多年自认为花销不大,完全是因为我支付了所有大项支出。然而,却由此得出相反结论:“那我们更不要去高大上的地方了,让你花那么多钱我们心疼!”我这才深刻理解什么叫“苦口婆心”:“您俩现在的情况,就是每月花个万儿八千的,也不一定能请到称职的保姆,何况我还得管理保姆!”父母在其学校的住房一无个人产权,二是在校内流转也卖不出价去。3月17日,我陪父亲去银行清理他们的账户:活期存款大致足以交纳养护中心的押金,固定存款共计40多万元。我便再劝:“如果养护中心不涨价,您俩每年除了养老金,大约需补10万元。四年后您和妈都过了90岁,我们姊妹仨分摊资金缺口,我担大头,可以吗?”父亲苦笑:“那我的生命也就该走到尽头了!”
第三,脱离家庭带来的孤独感。入住养护中心那天,父母在弟弟跟前哭了一场。我到家就给父亲发短信,请求他和母亲观察邻居的生活状态,安心享受专业照料服务。对此课题组有位同事评论:“总有割舍不了的感情,人生自古伤别离”。父亲也短信回复:“慢慢适应吧。我哭是你们要走了,心里一阵凄凉感”。他认为,那位同事的评论很正确。其实,我曾想过带着父母一起住养老院。可是考虑到自己依然衷情实地调查基础上的经济学研究,还能享受项目团队思想碰撞的快乐,就放弃了这一设想。只要我们姊妹仨都在北京,可以做到隔天有人探望。即便我不能或不想开车了,乘公交往返也不大困难。
次日上午父亲即发来微信:“这里服务相当好,昨天今天已换药两次,很专业。今日到大厅才有微信。王亮(销售员)把小椅子(助推车)升高了,不愧是东北大学毕业的”。七天观察期结束,一位好友陪我去养护中心签约。我们一出电梯,就见几位老人坐在值班台前的沙发上聊天。从居室名签得知,这一楼层年龄最轻的78岁,最年长的95岁。与父母聊天时,恰逢医疗团队查房和大夫率领护士给父亲换药。大夫打的绑腿自然紧实,老父的伤口也不再淌水。父亲介绍,他俩只要走出这座大楼,就有护理员跟随。出门前登记,外出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他和母亲对这里的食宿和服务非常满意,特别喜欢热心帮忙的销售员小王。
护理部给我看了父母的医学观察记录和3月23日的体检结果,以及据此所做的健康评估报告。父亲因腿疾、脑内多发梗死灶、心脏一度房室传导阻滞及右束支阻滞,评级为半自理。母亲则由于双侧侧脑室周围和基底节区多发梗死、老年性脑改变和心房颤动评级为全护理。这样,母亲的住宿和护理价格定为每月6800元,父亲的费用定为每月4000元。由于中国社会科学院为养护中心的协议机构,我们经济所人事处和院老干局出具了入住介绍信,养护中心方给予5%的价格优惠。每月应交费用为10800元*0.95=10260元*12=123120元。父亲的医疗押金为3万元,母亲的提高到5万元。餐费另计,每人每月1200元,需办卡充值。食宿和护理的总费用为151920元,平均每人每月6330元。房间开通网络需交费,趸交一年600元。电话安装费为6元,电话费另交。总费用虽不低,但于我而言性价比足够高。
3月27日,我的姨表妹和丈夫一起去养护中心探视。父亲发来微信,称“相谈甚欢”。表妹传送了几张照片,父母的学生从微信上看到他俩开心的笑容,赞道:“夕阳里的灿烂,灿烂中的夕阳”。我的亲友同事察看医生护士为老父换药打绑带的照片,同样竖起大拇指。至此,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2016年3月29日,北京)
著者后记:
短文是今年3月底对家事的一篇总结,写好后发给了《经济学家茶座》责任编辑詹小洪,昨晚看到了刊物出版的消息。我之所以会连篇累牍地记录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