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遨翔天地间 于 2015-6-17 16:11 编辑
50年前在农村吃派饭 上个世纪的1965年8月,我随外交部的社教工作总团到山西省晋中地区参加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 我们从北京乘火车到太原,再从太原乘敞篷卡车到县城,在县城经过集训后分配到公社。我和几位同学一起被分配到一个生产大队的社教工作队,该社教工作队共有十几个队员,队长是一位当地的县委委员,指导员是山西省委党校的干部,队员除我们几个北京去的大学生外,其它都是来自晋中地区部分县的干部。社教工作队队长、指导员和办公室人员不包队,其它队员都分配到各个生产小队包队,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当地干部与大学生搭配,二个队员包一个生产小队。我们有一个同学留在办公室,其它都分别派到各生产小队。我们分别住在所在生产小队的贫下中农的家里,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即“三同”。社教工作总团强调,所有社教工作队员都应要贫下中农“三同”,“三同”是考验我们对贫下中农有没有阶级感情的具体表现。因此我们特别注意自己在践行 “三同”时的一言一行。 我记得我们抵达生产队时已是傍晚,我和另一位同学被安排在一户贫下中农家里吃第一餐晚餐。主人家安排我们在院内的一个低矮的小方桌旁坐下,小桌上只有一小碗醋和一罐盐。我们身后站着一些男女老少围观和议论,我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议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一会儿女主人就给我们端上一碗褐色的像面条一样的面食,示意我们自己加盐和醋。我看着那一碗没有油、没有菜的褐色的面条,没有一点儿食欲,我强迫自己把那一碗褐色的面条吃下去。女主人问我还要不要再加一点,我笑着谢绝了。
以后,我才知道那褐色的面条是高粱面做的“擦疙斗”,这是晋中地区农村的主食。具体做法是将高粱面和匀,再把面均匀分成拳头般大小的面团备用。山西农村睡坑,坑与灶相连,便于冬季取暖。坑头炉灶上的铁锅水开后,女主人在铁锅上架上擦床,再将和好的面团淋点水,以防粘连,然后用手掌将面团推向擦床的刃口,高粱面像蝌蚪一样分别从擦孔中流入锅中,煮熟后捞出装碗即成。当年食用时没有其它任何佐料,只有醋和盐。做“擦疙斗”的 擦床是一种硬本特制的工具,基本结构与刨土豆丝的擦子相似,不过体形较长,为了能横架在铁锅上;擦孔呈扁圆形,孔距略宽,擦出的形状似蝌蚪,故得此面食名“擦蝌蚪”或“擦疙斗”。 我们社教工作队员的一日三餐由所在生产小队队长安排,轮流到贫下中农家里吃派饭,一家一天,每天我们交一斤粮票二角钱人民币。十几天后,我包队的各贫下中农家都吃到了,我的小笔记本上记着谁家有多少人口,家庭状况等。通过吃派饭,我基本掌握了生产小队的各户家庭状况,每个家庭男主人和年青人的名字我都叫得出来,这为今后开展工作打下了基础。 在生产队吃派饭时,经历过几件事,至今难忘,记录下来算是青春的回忆。 按当地习俗,吃饭时在土坑上放一张小坑桌,坑桌上放醋和盐。我们吃派饭是客人,只有男主人和男孩子能上坑吃饭,女主人和女孩子是不能上坑吃饭的。上坑要脱鞋盘腿而坐,我不习惯盘腿,一般都是坐在坑沿用餐。 有一天轮到我在一家小孩多的贫下中农家里吃派饭。为了节省柴禾,女主人在灶上一边煮小米稀汤,一边蒸玉米窝窝头。当我坐下后,她从灶上端下笼屉,笼屉内有六个玉米窝窝头,灶上铁锅里是一锅漂着小米的淡黄色清汤。三个未成年的小孩,三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那黄灿灿的窝窝窝,我看着他们饥肠辘辘的样子,真不知如何是好。女主人给我盛了一碗小米稀汤,我看着笼屉里的窝窝头和二个大人三个未成年小孩,我只吃了一个窝窝头,赶忙起身告辞,尽管我根本没有吃饱,我无法再伸手去拿第二个窝窝头,否则他们家将有一个人没有早餐! 上世纪农村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有些贫下中农小孩多,生活比较艰难。小孩子也没有任何零食,每天就只有简单的早中晚三餐。 另一件难忘的派饭是吃还是不吃! 一天中午我和共同包队的本县干部到一户贫下中农家里吃派饭,这家男主人在外工作,女主人在生产队劳动。我们进屋后,只见大嫂忙著做饭,还要照看坑上玩耍的孩子;我们俩刚在炕沿上坐下,孩子就在坑上撒尿了,大嫂急忙拿起手边一块灰褐色的抹布擦尿,然後随手将抹布放在灶台边。我们俩一边看着大嫂做饭,一边说些闲话;突然我的胳膊被同伴推了一下,我扭头看他,只见他把下巴往灶台方向挪了一下,动作虽然不大,但是我立刻发现大嫂和面的陶盆边上挂着一条有点像黄浓鼻涕样的粘稠东西;同伴细微的动作立刻被大嫂发现了,她迅速环顾灶台,随即不好意思地拿起刚才擦尿的抹布擦掉那黄色粘稠东西,接着继续做“擦疙斗”。大嫂一边忙着和面,还要忙着往灶膛里添柴禾,添了柴禾后双手在腰间围裙上拍拍,又继续做饭并在铁锅上架上擦床做“擦疙斗”。 “擦疙斗”做好了,大嫂拿起灶台上的碗,顺手拿起刚才擦黄色粘稠东西的抹布擦碗,我们俩见状吃惊地双目对视无语!我们俩接过大嫂送上的“擦疙斗”,我们俩都不约而同地用筷子在碗内搅拌,让“擦疙斗”快点降温,然后加了醋和盐,就迅速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倒。其实我们平时在吃派饭时,吃到头发或虫子都是平常事,只是那天的擦尿抹布和黄浓鼻涕样的粘稠东西实在让人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至今我都不知道当时是那来的勇气吞下那一碗“擦疙斗”! 我们是来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如果当时我们流露出任何对贫下中农不敬的情感,就有可能被批评缺乏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 这里顺便说说虱子。我们离开北京时,一位付部长给我们做参加社教运动的动员报告;他讲了一些山西风土人情,主要强调在社教运动中我们要做到“三同”,着重培养自己对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在运动中锻炼自己,提高自己。我到了山西农村后,才感到付部长介绍的山西风土人情与眼前农村状况相差太大,更没有提到虱子。我生长在南方,从来没有见过虱子,现在才知道虱子在北方农村是常见的。 那时我所在生产队的盐碱地特别多,村外一片片白花花的盐碱地,寸草不生,连饮用水也是含碱的。水少自然不能经常洗澡,常年不洗澡身上自然长虱子;我们与贫下中农“三同”,长虱子就更自然的了。我们到生产队大约二个月后,一天我的一位女同学当着几个队员的面惊呼:怎么办呀!我身上长虱子了!当地干部笑说:健康人身上都会长虱子,只有病人才没有虱子。事后,这位女同学后悔真不该那样一惊一乍,结果被人笑话;不过还算好,她没有被人说成缺乏对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 我是在以后的一天晚上,看材料时发现自己身上长虱子的。那晚我在工作队办公室看有关部门转来的揭发四不清干部的材料,突然感到颈后衣领处痒痒的,我随即从领子内摸出一个白色的小虫子,我立刻想到这就是虱子了。因有前车之鉴,我默默地捏死虱子继续看材料。以后,每天晚上睡觉时脱衣服捉虱子就是必不可少的事了。虱子的幼虫叫虮子,虮子都隐藏在内衣衣缝里,如不注意经常清理虱子,虱子繁殖得更快。一年后我回到北京,花了一周时间才消灭掉虱子。 五十年过去了,我相信现在农村的各项条件都比过去有了很大改变。为了避免对号入座,我考虑再三还是隐去当年社教的真实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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