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军 自古以来山海关就是军事要地,人称雁过拔毛的关隘。解放战争时解放军进驻山海关并未发生激烈战斗,完全是在静悄悄中进行的。 辽沈战役打响后,国民党也加强了对山海关的防守。我家住处周围驻扎了国民党部队,我家大院是国民党军队的一个连部。解放军进到山海关后也在我家周围住了部队,大概我家大院也是解放军的一个连部。前后和两个性质截然不同的军队接触,的确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当时山海关是一座保护完好的古城:四四方方的城墙,围着山海关的内城;中央是鼓楼,它四个门洞正对着四条大街,分别以它们的方位命名为东街、西街、南街和北街;各街的尽头各有一座城门楼,东门城楼就是世界闻名的天下第一关;城门楼上都有巨大的城门,出了北、西和南门就是山海关的外城,分别称为北关、西关、南关;出了天下第一关,就是一片郊区景象,没有其他外城的繁闹气息。可以说天下第一关是一道分界线:门外就是塞外,门内即古中华的中原。 我家地处山海关的东南角地区,东城墙和南城墙在这里交汇,地名叫角楼弯。我家住的大院没有后院墙,东城墙就成了天然的院墙。这堵城墙向北就是天下第一关,当然这个区域的军事地位就格外重要了。 我家住在大院的西南角,是一个里外两间的小平房。里间是睡觉的地方,外间只在西南角的一个烧柴大灶,是做饭的地方。院东边是一栋三间的瓦房,住着一家靠卖水为生的平民人家;座北朝南的正房比较气魄,是五间大瓦房。窗子也改成了玻璃窗,比起我家和我从小见多了的纸窗要算奢侈豪华了。院子东北角是通往后院的拱门。 国民党兵的连长住在正房东侧的三间,正房西边一间住着一个凶煞恶神似的排长。他经常拿我家香烟不给钱,一点不怜悯我们孤儿寡母的艰难。国民党兵说是为加强山海关的防卫,拆了城墙东南角顶上的角楼(也是古迹),改造成军用碉堡。为了和(huò)灰端水,我家的一只搪瓷盆被他们硬征用了。我们看见国民党兵抢老百姓的东西和吃的,也看见他们殴打反抗他们的平民(说句公平话:国民党队伍中也有富于正义感的人,我就看见一个班长让抢老百姓东西的国民党兵光着上身,跪在太阳底下;还吊打过一个经常鱼肉老百姓的兵痞)。还有一天一个国民党兵的小兵蛋子(不知从那抓来的壮丁)用一个泥搓的球跟街上的小孩弹球玩。小孩的玻璃球击碎了他的泥球,他揪住小孩逼着赔他玻璃球。可恶,霸道! 国民党兵的连长,自称信奉天主教,外表还比较和善。他很喜罕我的小妹妹,时常抱她玩,给她大白馒头、白米饭吃(对我家那可是常年吃不到的);有时还买我家卖的水果糖,给妹妹吃。他抽的烟全买我家的;还送给我母亲一些劝教的书和小册子,动员母亲加入天主教。在国民党逃跑前,他曾向母亲借了十条“大象牌”香烟。他信誓旦旦说:“大姐,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绝不会坑你。开饷一定还。”可国民党兵撤走后,他一去不复还,也坑我家不浅。 没放一枪国民党兵就在夜里撤出了山海关,天一亮,我家大院就住进了入关的第一批解放军部队。一种新的气氛,一种新的感觉。老百姓第一次见到解放军,全然没有害怕的,纷纷走出家门,街上院里热闹起来。 我家大院也住进了解放军,他们首先挨户访问安抚居民。让大家不要怕,不要听反动宣传,安心过日子。当他们听说了我家的孤儿寡母的穷苦生活,立即派人送来半块豆饼。这对我家来说真如雪中送炭,可以“改善”和饱餐几天。解放军又动员我母亲参加了刚刚成立的街委会,当上了妇女主任。 南下解放军大部队入关时,街委会组织居民前去欢迎,我们儿童团也去了。我们每人手里拿着一面小纸旗,上面写着:“解放全中国!”、“打到江南去!”、“庆祝解放北平!”之类的口号。解放军大部队从天下第一关进了城,经过东街、南街,穿过南门到南关,再南下。 我的位置在南门南关一侧的路边,和欢迎的人们一道呼着口号。解放军的队伍匆匆从夹道的人群中走过,队伍中还有拉给养的马车。也许我被后面的人挤得太靠前,赶车的解放军战士怕车撞到我,伸出脚把我踹倒在路边。我爬起来眼中含着泪,继续挥舞手中的小旗。 我虽然才七岁,但张家口我的解放军老师,逃难时解放军给难民送饭,住我们院的解放军给我家豆饼吃等一幕幕情景让我对解放军怀有深切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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